第62章 同寿蛛(二)-《铜钱龛世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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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谁突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笔迹,都会惊诧至极。胆小的,甚至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。总之,在那一瞬,绝不会愉悦到哪里去。
若是在一些寻常地方也就罢了,可现今这竹楼迷点重重,甚至不像是个良善之所,毕竟甚少有谁好好的会把自己的住所安排在这种毒雾缭绕的地方。
在这里发现自己的痕迹,着实令人不大舒坦。
好在这本书倒不是什么古怪之物,只是一本不知名者手抄的游记。而这段批注所标出的原文也十分简单,寥寥几句话写了出游的人在朗州误入尸店躲夜雨,偏巧碰到了赶尸人。
而批注则更为简单,只有四个字:朗州霞山。
与其说是批注,不如说是在标注一些字词。
玄悯眉头深锁,盯着这四字批注看了好一会儿,直到薛闲出声喊他,他方有些回神。
“秃驴?你怎的半天杵在那儿不动?那书里可有写了什么?”薛闲一边支使着石头张和陆廿七,一边还能眼观六路地注意着玄悯的举动,眼见他拿着一本书册在那处站了许久,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从薛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,这油灯并不亮堂,在玄悯的眉骨下投落了深重的阴影,勾勒出了眼窝和鼻梁间英气的轮廓,却也将他的神色衬得得格外沉肃,活像见了鬼。
这模样在玄悯身上可不多见,不把他叫来好好看两眼着实有些亏。薛闲这么想着,便闲不住嘴地又叫了玄悯两声。
就见玄悯目光在书页上停留着,头也不抬地摇了摇头:“无事。”
这是一个下意识回绝的举动,然而当玄悯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时,他抬手要去抽另一本书册的动作顿了一下,终究还是收了手朝桌案走来。
老实说,玄悯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,在他不言不语独自做一些事时,那种气质尤为强烈。就好似身边有再多人来往过去都与他毫不相干,有种自成一国的疏离和寂寥之感。可那寂寥又并非期艾怅惘的那种,而是渺远而森寒的。
这样的僧人似乎更适孤身一人站在落了雪的空古禅寺中,身后是铜和乌木灌筑而成的塔,身前是禅寺厚重的门。
门外众生满肩红尘,门里高僧一身云雪。
所以,当玄悯摇头时,薛闲有种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感,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大舒坦。而当玄悯抬头看见他便改了主意走过来时,就好像闭着的寺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了。
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过程莫名取悦了薛闲。
只是没过片刻,他这不错的心情便被破坏了——
玄悯将手里的书册递进了他手里,顺手朝翻开的书页上指了一下。
薛闲自然看到了标记出来的那段以及旁边的批注,只是他反复理解了两遍,也没看出这有什么值得往深了琢磨的:“这批注有问题?”
玄悯:“嗯。”
“有何问题?”薛闲不解。
谁知玄悯淡淡开口补了一句:“看字迹,出自我手。”
薛闲:“……”
薛闲心里先是咯噔一下,转而便变得十分复杂。一方面,玄悯这样毫无掩藏的态度令他十分受用,而另一方面……这里怎会无端出现同玄悯相关的物什?
他所追查的那人与抽他筋骨之人关联莫大,天下这么大,可藏身的地方这样多,那人却挑了这样雾瘴弥漫少有人知的一处,而这样的屋子里,出现了玄悯的痕迹……
有那么一瞬,薛闲盯着书页上的字迹,脑中却是一片空茫的,心脏似乎突然落进了寒江里,激得人周身猛地发了一阵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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